(转载)漳州1.09命案:迟到的警车与“带刀村民”

　　02-2510:44中国华东法制网
　　
　　
　　
　　黄沄海杀人后逃窜的监控视频
　　
　　
　　
　　漳浦公安局发布捉拿黄沄海的悬赏通告
　　
　　
　　
　　归案后的犯罪嫌疑人黄沄海
　　
　　福建2月25日消息(记者李强王森锋萧文)2016年大年初七，编辑部接到福建漳浦一女士来电，女士自称姓黄，父亲被邻居杀害。黄女士告诉记者，惨剧发生前曾多次报警，但当地警方处置不当，造成了自己亲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用刀捅死。
　　
　　“我们被当地部门评为模范家庭，村里无赖来我家多次骚扰，报警无果，直到我父亲被人用长约50公分的尖刀杀死。假如漳浦警方处置得力得当，何以造成人间惨剧!”黄女士在电话里哭着对记者说。
　　
　　事关重大，编辑部立刻安排记者前往事发地福建漳州市漳浦县旧镇镇狮头村展开调查。
　　
　　一条通往不归路的通道
　　
　　黄沄海与死者黄维明本是邻居，之前，两家人的关系融洽，有好吃的海鲜蔬菜还会互相馈赠。
　　
　　黄维明危房改造前，黄维明与黄沄海的房子紧挨着，中间仅留1米左右缝隙，黄维明的房子靠村道，房屋左侧留有一条通道，通往黄沄海家，两家人的矛盾，就因为这条通道是否被侵占而激化，最后，黄沄海腰揣50公分足可以将人捅成对穿的尖刀，将邻居黄维明一刀置于死地。
　　
　　从村民提供的一份监控视频显示，案发当天，黄沄海曾在屋门口探看正在建房的隔壁邻居黄维明的动静后，回屋将一把长刀别在左侧腰间后，找到正在用锄头在地上捣饬的黄维明，后发生争执，随后发生推搡。视频里，黄沄海找到黄维明后，话没说几句，黄维明将锄头一扔，站在一块条石上与黄沄海大声争执，随后伸手在右边裤兜里掏出一个手机状的东西，接着黄维明与黄沄海开始推搡，身材高大的黄维明明显占了上风，黄维明左手按着黄沄海的头，右手握拳一直在作划拉式比划，但右手拳头并没有落到黄沄海身上，在命案发生前看得见的几秒钟监控视频里，黄维明只是左手将黄沄海的头用力往下按，紧接着，黄沄海掏出尖刀一刀将黄维明刺倒。
　　
　　一份公安内部文件将该案杀人细节这样描述：黄维明放下手中的锄头，从条石上跳下来，用手推了黄沄海一下，黄沄海后退了两步后，黄维明举起拳头刚要上前殴打犯罪嫌疑人黄沄海时，黄沄海拿出了事先藏在身上的一把砍刀往黄维明腹部捅了一刀后持刀逃跑。
　　
　　帮黄维明在工地上做事目睹惨案全过程的黄雨才对记者口述说：“尖刀刺进黄维明身体内部有十余公分，刺进去后黄沄海还将刀把向下按了一下向右转了一圈，刀抽出来后，黄维明的肠子等内脏流了出来，黄维明自己捧着自己的肠子，后来坐到车上被送到医院。”
　　
　　一名在案发现场20米开外卖鸡的妇女对记者称：看到一男的一刀将另一个男的捅了，嘴里还喊了三个字“让你死”。
　　
　　被捅伤的黄维明被送往医院后，2个小时左右停止了心跳。参与抢救的漳浦县医院疾病证明书里写道：开放性腹部刺伤、肝右叶贯通伤、下腔静脉断裂、胆总管断裂、胰腺断裂、横结肠断裂、十二指肠断裂(2处)、胃贯通伤、肠系破裂出血、左第6肋骨裂伤、失血性休克、心跳呼吸骤停。
　　
　　2016年1月9日，一个月以后就是大年夜，这一天，黄维明全家披麻戴孝，黄沄海家人去楼空。旧镇镇鞭炮声渐渐密集，而黄维明再也不能在他刚刚建好的新房过年了。
　　
　　“敬老模范”被害后的走访
　　
　　记者在旧镇镇见到了死者黄维明的妻子，这是一个做过十几年代课教师当过班主任的家庭妇女。
　　
　　因为失去了丈夫悲伤过度，身高约1.5米的林女士看上去明显显得木讷。没聊几句便泪如泉涌。林女士称，自己读过高中，原来是农村支教的代课教师，教小学生语文和数学，还当过班主任，后来年纪大了便闲赋在家当起家庭妇女。
　　
　　提到丈夫黄维明，林女士从家里拿出一块2006年由漳州市离退休教育工作者协会颁发的“敬老模范家庭”的匾牌对记者说，黄维明平时性格比较开朗，见人就笑，性子直，死前还是狮头村的村民代表。
　　
　　“黄维明是个好人，心特别善良，从不打骂孩子，他的爷爷活到了106岁才无疾而终，这与黄维明的孝顺是分不开的。在农村，假如子女不孝顺，老人是不会那么健康活到那个年纪的。因为这个，市里还给我们颁发了匾牌。”林女士对记者这样评价自己丈夫。
　　
　　记者分别采访村干部黄公平、黄色泉、黄东辽等，除一人因为顾忌不肯发表看法外，其他人均对黄维明给予了较好的评价，曾参与死者纠纷调解的黄公平对记者说，黄维明这个人很不错，热情。对于本村发生这样的事，黄公平则自认为脸上无光。
　　
　　“一百年来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这是狮头村的丑事!平时村里人都挺和睦相处的。”一个村民这样对记者说。
　　
　　“黄维明做人讲信用，别人买虾苗都是欠款，黄维明从不拖欠虾苗钱，都是很爽快的当场将款付清。”一个与黄维明在生意上打过交道的村民觉得他为人大气爽快。
　　
　　而黄维明的女儿黄淑荣这样评价自己的爸爸妈妈：“爸爸是个好人，也是个好父亲，他总是教孩子说梅花香自苦寒来，努力就有回报。他肯出力肯付出，所以我们家的条件比较好。但爸爸的性子比较直，听到难听的不符合事实的话，他容易激动。但他生前从没有动手打过我兄妹俩;我妈妈是个典型的家庭妇女，胆子小，平时说话都从没有大声。”
　　
　　“爸爸当时没想过要打黄沄海，更没有想到黄沄海会杀他。假如要打黄沄海或者感觉到死亡威胁，爸爸都不会放下当时拿在手中的最好的攻击武器锄头。他就是被缠烦了，想制服来家门前闹事的黄沄海又怕伤到对方后被纠缠，所以身高近1.8米的他就用力用左手压住黄沄海的头，而不是用更有力的右手握紧拳头几拳就将个子较矮小的黄沄海打倒。黄沄海没有理解我爸爸的善良与忍让，顺手抽出了插在左侧腰带里的尖刀毫不留情地将我爸爸捅倒!”
　　
　　记者几经周折找到黄沄海大儿子黄龙文的电话，电话里黄龙文则称：黄维明家族势力庞大，有多人在县里为官。是因为黄维明仗势欺人才导致父亲出手“防卫过当”杀了黄维明。黄龙文举例说：“死者黄维明的儿子黄建荣就是县边防大队的副连级警官。”
　　
　　记者在黄淑荣的指引下，驱车来到漳浦县边防大队后与黄建荣取得联系，大致说明了采访要求。黄建荣则在电话里对记者说：“国家有法律，黄沄海杀了我父亲，自有法律去制裁他!我们有纪律，不便接受记者采访。”说罢便挂了电话。
　　
　　对于黄建荣没有接受采访，黄淑荣这么解释：哥哥黄建荣的确在边防大队上班，惨案发生后，黄建荣悲痛欲绝，多次找到市、县两级公安部门要说法，已经被领导“耐心教育”，因此不便与记者见面。
　　
　　关于黄建荣仗势欺人的说法，死者黄维明的妻子林女士这样说：黄建荣能仗势欺人，那早就把多次前来捣乱的黄沄海弄到派出所关起来了，还能让黄沄海一直来捣乱最后拿刀将自己的亲爹杀了?我们全家都拿黄沄海没有办法，只能选择报警，我家东西多次被毁坏派出所没处理也就算了，我被打后，我儿子没办法自己去找派出所所长、教导员反映情况，希望法律制裁黄沄海，但派出所不管不问，导致黄沄海越来越嚣张，最后无法无天持刀杀我家里人啊。
　　
　　在漳浦信访部门了解到，黄沄海曾到旧镇镇信访办信访黄维明仗势欺压他，侵占他土地，当时信访办人员一位詹姓工作人员给他解释“这个信访没有理由”。黄维明的妻子林女士则向记者拿出土地证、土地合同、原石头房子墙体确认图等凭证对记者说“我房子改建时黄沄海签字确认表示无异议，改建后我们房子三面墙往里缩，占地面积由原来107平方缩至79平方，我怎么占人家土地?”
　　
　　狮头村的“带刀村民”
　　
　　多名村民称黄沄海有带刀习惯。
　　
　　狮头村村民黄达武对记者说，6年前，黄沄海与其因小事发生口角直至互相动手，黄达武追黄沄海到一个墙角时，黄沄海突然从墙角拿出一把刀在他面前晃来晃去。“那时是傍晚6点，天还没有黑，黄沄海拿出的那把刀大约有50公分长，白闪闪的，看上去十分锋利。”黄达武看到黄沄海拿刀拼命，便不敢上前与其扭打，黄沄海得胜回家。
　　
　　黄达武还说，自己家的婶婶和父亲也吃过黄沄海的亏。
　　
　　十几年前，黄沄海与其婶婶因为农田的事发生争执，黄沄海将她打得鼻青脸肿。
　　
　　黄达武的父亲黄全海今年70多岁了，回忆起多年前与黄沄海的争执仍然心有余悸。
　　
　　黄全海当时与黄沄海因为什么事争执已经记得不清楚了，当时两人要打架，被人劝开了。一个村民偷偷告诉黄全海说“黄沄海有刀”，黄全海一听便放弃了与黄沄海的交锋甘拜下风逃过一劫。
　　
　　村民黄周山当时看到了黄全海与黄沄海争吵的场面。“晚上十点左右，外面闹轰轰的有人喊救命，出去一看发现黄沄海举起一把刀子比划，很多人在劝架。”
　　
　　黄沄海带刀与黄全海打架，黄维明妻子林女士也从侧面佐证说：那天晚上，黄沄海老婆跑过来跟她说“怎么办?(黄沄海)拿刀出去了!”然后林女士看到黄沄海拿了一把长刀。
　　
　　“刀在刀壳里，连刀柄大概有50公分长。”林女士对记者描述道。
　　
　　今年33岁的村民黄金道也告诉记者，2012年10月，其与黄沄海儿子打架，黄沄海拿起啤酒瓶要砸黄金道，也有村民告诉黄金道“黄沄海身上藏了刀”，黄金道一听，当时怕吃亏便没有与黄沄海动手。
　　
　　村民黄东建称“黄沄海品德有问题”，黄东建举例说，自己曾与黄沄海二儿子打架，黄沄海便和儿子一起在路上截住黄东建，黄东建听过黄沄海的带刀传闻，见势不妙拔腿就跑。
　　
　　“儿子与人打架老子帮忙打，那这人品德有问题!”黄东建对记者表达自己的看法。
　　
　　关于黄沄海的刀，村民黄振福表示看见过两次：十年前看过一次，黄沄海杀黄维明看过一次。
　　
　　黄振福称，十年前，黄沄海与村民黄元通打架，拿出来一把刀，约50公分长，后被村民劝住。十年后黄沄海拿刀捅黄维明也恰巧被黄振福看到。黄振福感到那把刀眼熟，和十年前的那把刀很像。从长度和形状来看，应该是同一把刀子。
　　
　　在一段监控录像里，记者看到黄沄海早早将刀藏在自己家里，杀人前从家里拿出来别在腰间后朝黄维明走去。在公安一份报告里也有描述：“犯罪嫌疑人黄沄海拿出了事先藏在身上的砍刀”。
　　
　　“黄沄海一直有杀人刀放在家里，在我老公被害的三个月以前，有一次与他争吵，他就扬言要杀我家人，我以为他说说而已，谁知道他真的敢杀人!”林女士也对记者证实道。
　　
　　林女士称，自己多次对出警警察描述，黄沄海家里有把刀，经常拿刀威胁，很凶残，目的是为欺诈勒索，警察没作声。后警察林海坤在给林女士做笔录的时候说：你们家有钱，你们就拿些给他(黄沄海)就行了。
　　
　　延迟的出警与两个破碎的家庭
　　
　　黄淑荣告诉记者，因为黄沄海过来闹事，黄维明报警不下四次，每次旧镇镇派出所出警都在半小时以上，并且，出警的警察根本没有解决问题的能力，要么看看就走了，要么叫来村里干部自己抽腿就走，每次来都是应付差事。
　　
　　黄淑荣的印象中，出警时间最长的要算父亲遇害前的那次报警。黄沄海与父亲吵架到动手杀人，接到消息的哥哥黄建荣拼命拨打110没有接通，后又在110前面加了漳州市区号0596，还是没有打通。情急之下，黄建荣开车亲自去旧镇镇派出所报案，称自己父亲被人捅了一刀，肠子都流出来了。报完警后黄建荣直奔医院看父亲抢救情况。但等了许久，派出所的警车才到，来了一个警察，三个协警。
　　
　　从记者获得的一份监控视频里看到，从案发到警察开车赶到现场，大约花了50分钟。得知凶手有凶器，但从着装上来看，当时出警的警官洪宇文并没有携带武器，也没有戴警帽，他与协警在案发地转了几圈。
　　
　　一名有着丰富办案经验的刑警告诉记者，50分钟，凶手假如搭车，早已跑出漳州市逃之夭夭。出警警察没有带武器，假如犯罪嫌疑人手持尖刀返回原地继续行凶，警察一样没有办法制止，且自己的生命会受到威胁。
　　
　　一份2012年印发的《漳浦县公安局单警装备管理使用规定》中有这样的文字描述：人民警察在接处警按规定配备单警装备，单警装备包括警棍、手铐、催泪喷射、急救包、强光手电、照相机、对讲机、手枪，并且佩戴时还要“依次排序”。在查处持刀违法性大的案件时，还应当穿防刺服，戴防爆头盔，使用防割手套。
　　
　　记者调查了黄维明的家人与邻居，皆称旧镇派出所每次出警时间都在30分钟以上。黄沄海的儿子黄龙文也回忆起自己的父亲也因与黄维明纠纷主动报过警，“从报警到出警到达现场时间在半小时左右。”
　　
　　黄维明的妻子林女士努力回忆出警时间，在她印象中，以前出警到达时间长达一个小时左右。“报警警察没及时来，幸亏黄沄海手拿长刀逃跑了，假如他要继续杀人而又没有人有能力制止，十条人命都可能倒在他刀下。那把刀很长很尖，就是杀人的刀，一刀杀一个肯定没有问题。”
　　
　　黄淑荣回忆惨案发生前的三次出警，她这么描述道，父亲每次报警时都要拨打哥哥黄建荣的电话然后再打110，黄建荣从12公里外的漳浦县城赶回旧镇镇，而距离家里仅5公里左右的派出所警车却总是还没有赶到。
　　
　　对于这起惨案，记者联系当时的出警警官旧镇镇派出所洪宇文，洪警官称案子转移婉拒了采访，而旧镇镇派出所负责人则直接拒绝了采访。
　　
　　记者拨打漳浦县公安局纪委书记陈少任手机，陈少任得知来意，委婉地承认了当地派出所警员出警不及时等问题，并称当事人已经受到了处分。记者问及接警出警时间以及对这次案件的看法时，陈书记绕开了这个话题没有正面回答。
　　
　　从漳浦县一份内部的问责报告中得知，命案发生后，尽管漳州市公安局领导在报告上批示“要依法依规查处”，旧镇派出所所长、教导员及两名民警仅受到了告诫和行政警告处分。“告诫”与“警告”到底是一个什么处分?死者黄维明的家属理解为“这样的就是当年不能评先进”。
　　
　　在一份《漳州市公安局“打招呼、谈话、告诫”教育问责三项制度实施细责》总则里表达为“针对民警违规行为，经多次批评教育仍未改正，或有轻微违纪行为经查实的，进行谈话问责并责令限期改正”。
　　
　　“警察连上班喝酒都要给予纪律处分甚至开除公职，旧镇镇派出所因延误警情、失职渎职导致人命案害惨两个家庭，却只是告诫警告一下当年不让评先进，还属于轻微违纪行为，这不是笑话吗?”
　　
　　记者体验“四公里出警”路程
　　
　　2月22日，正月十五元宵节，中午11：30，记者开车亲自体验从旧镇镇派出所到狮头村黄维明家的出警路程。
　　
　　从派出所到狮头村，沿经一条宽约8米的水泥路，路中间划出的黄色虚线表示这是一条双行道。记者选择在中午体验，就是要在车多路况复杂的时候了解出警所需要的大概时间。
　　
　　这段路程中，除了中间有大约10米左右较为破损的路面，其余皆为平坦。路上有少量摩托和汽车行驶，在热闹的元宵节没有发生堵车的情况，记者将车速控制在40~60码之间，大约花了6分17秒，路长4.1公里。
　　
　　接下来，记者又两次往返狮头村与旧镇镇派出所之间，时间均在6分钟左右。
　　
　　从狮头村到漳浦县公安局记者开车仅需17分钟时间。
　　
　　记者从漳浦县旧镇镇开车到厦门市，时长约为1小时20分钟。
　　
　　记者又以急驶状态模拟出警及犯罪嫌疑人坐车逃窜。从旧镇派出所到狮头村仅需3分21秒。从狮头村到厦门市，仅需要55分钟!
　　
　　从记者预测的时间来看，最快在3分多钟的路程，警察出警最快约在30分钟，最慢约在50分钟。而从视频上观察在最后一次凶手行凶时，从推搡到拿刀捅人，大概持续不到30秒的时间。而50分钟时间，足可以让凶手手持可一刀毙命的凶器从一个市逃窜到另一个市。50分钟，假如凶手愿意，有足够的时间将任何一名在现场的黄维明家属置于死地。
　　
　　而假如凶手失去理智，手持长刀闯入密集人群，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面对激化的矛盾，警察与调解人一直在和稀泥，要求双方邻里互相谅解。但矛盾一直在激化，警方和村委束手无策。最后任由矛盾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一位参与同时也目睹调解工作的村民这样发表自己的看法。
　　
　　“有困难，找警察。我老公有困难一直相信政府找警察，为什么把命都送了?”记者采访完准备离开狮头村时，死者妻子林女士拉着记者的手不肯松开，一直重复着一个问题，她希望当地公安机关能给出答案。